——《宋史》卷四七○
[说明]朱勔(1075—1126),宋苏州(今属江苏)人。因父亲朱冲谄事蔡京、
童贯,父子均得官。当时宋徽宗垂意于奇花异石,朱勔奉迎上意,搜求浙中珍奇花
石进献,并逐年增加。政和年间,在苏州设置应奉局,摩费官钱,百计求索,勒取
花石,用船从淮河、汴河运入京城,号称“花石纲”。此役连年不绝,百姓备遭困
扰涂炭,中产之家全都破产,甚至卖子鬻女以供索取。方腊起义时,即以诛杀朱勔
为号召。朱勔在竭力奉迎皇帝的同时,又千方百计,qiǎo取豪夺,广蓄私产,生活靡
烂。他权势煊赫,谄事之人立即得官,不附己者统统罢去,州郡官吏奔走听命,奴
事朱勔,当时号称“东南小朝廷”。钦宗即位,将他削官放归田里,以后又流放到
循州(今广东龙川)关押,复造使将他斩首处死。为“六贼”之一。
朱勔,苏州人。父朱冲,为人狡猾机诈。他家原来非常卑贱穷困,受雇于人。
朱冲性格强悍凶狠,因犯罪而受过鞭背之刑。到邻近县邑乞讨借贷,碰上了高人,
得到一笔钱和药书而归,摆设店铺卖起药来,病人服药后立即见效,远近的人接踵
前来,朱家于是富裕起来。进而修园种花,结交游客,博得往来客人的称誉。
当初,蔡京移居钱塘,途经苏州,想为佛寺建造阁楼,需要许多集资,和尚说
如果一定要使这件事成功,非找朱冲不可。蔡京把此事托付给苏州郡守,郡守喊朱
冲面见蔡京,蔡京对他讲了事情的原由,朱冲愿意独自担当建阁的费用。几天后,
朱冲请蔡京到寺中视察阁址,蔡京刚到就看见几千根巨木已经堆放在庭下,蔡京非
常吃惊,暗中对朱冲的本事十分器重。第二年,蔡京被朝廷召还复职,带上朱勔一
起进京,嘱咐童贯将朱家父子的名字都塞入军籍,并授以官职。
徽宗十分喜受奇花异石,蔡京让朱勔传话给他老子,秘密搜罗浙中珍奇之物进
献。最初送来三种黄杨木,徽宗很赞赏。以后年年增加,但每年不过上贡两、三次,
每次的贡物才五、七件。到政和年间,此风才开始盛行,运送奇花异石的船只在淮
河、汴河上首尾相接,号称“花石纲”,在苏州设立应奉局,挪用官方仓库的钱财
犹如囊中取物,每次挪用的数目都达到几十万、几百万。延福官和良岳建成后,奇
花异木充斥其间。朱勔被提升为防御使,东南一带的部刺史和郡守多出自他的门下。
徐铸、应安道和王仲闳等人帮着朱勔干坏事,竭尽县府所管的经制钱和常平钱
物作为奉献。所贡物品,无不向老百姓qiǎo取豪夺,连一根毛发也不偿付。平民家里
如果有一石一木稍微值得玩赏,就带着膀大腰圆的士卒闯进家门,用黄色的封条做
上标记,不立即拿走,而是让这家主人好好看护,稍微有些疏忽,就被判以大不敬
之罪。等到发运时,必定毁坏房舍、拆断屋墙,把上贡之物弄出来。某人不幸有一
样比较奇异的东西,大家都会说是不祥之物,毁之唯恐不及。百姓参与这件事的,
中等水平的人家全都破产,甚至出卖子女来供应官府的索求。开山运石,象催命鬼
一样穷凶极恶,即使“宝物”是在江湖之中危险莫测的地方,也要千方百计地把它
弄出来才罢休。
曾经弄到一块“太湖石”,高达四丈,用巨大的船只装载,服役者达几千人,
所经州县,有时要拆水门、毁桥梁、挖城墙才能通过。运到京城后,徽宗为这块巨
石赐名叫“神运昭功石”。沿途拦截各路运往京城的粮饷纲,搜罗各类商船,把上
贡的物品拿出来摆在这些船上,令其载运,撑船和把舵的人也依仗威势,贪婪横行,
侵凌州县,道路上的人们以目相视,一句话也不敢多说。广济军四指挥的士卒全部
用来拉纤还是不够。
蔡京开始有些担心,便正经严肃地向徽宗谈起此事,希望对太过分的行为进行
抑制。徽宗也对“花石纲”困扰百姓感到担忧,于是下令禁止占用粮纲船,不准挖
墓取宝,不准毁坏民居,不得用黄封条封盖别人园中的花石,一共有十多条。只允
许朱勔、蔡攸等六人进贡“花石纲”,其它进奉一律停止。自此以后,朱勔稍有收
敛。不久,他又变本加厉地肆意妄为。朱勔家正对着苏州城内的孙老桥,他忽然假
称圣旨,凡是桥东西四周的土地房屋都要买下来作为朝廷对他的赏赐,共几百户人
家,朱勔限他们在五天内全部搬走,州官催逼驱赶,居民们一路上悲叹哭号。朱勔
进而建造神霄殿,里面供上青华帝君的神像,监司、大邑的官员每逢月初和月半都
要到殿庭下跪拜。朱勔命卫士前来,官员们立即拜揖求见,然后递上名帖去见朱勔。
当地长官赵霖修建三十六个水闸,兴造不可能成功的东西,正逢天气极为寒冷,服
役而死的人堆积重叠。赵霖一心一意要讨好朱勔,为政更加苛酷暴虐,吴、越百姓
不胜其苦。徽州长官卢宗原用尽官府钱财贿赂朱勔,朱勔提拔他做了发运使,公然
大肆搜括百姓。朱家的园林水池可以跟宫中相比,服饰器用僭越等级、比拟帝王。
又借口拉船召募了几千名士兵,用来护卫自己。朱勔的儿子朱汝贤等人召唤州县官
僚,颐指气使,肆无忌惮,而官僚们居然个个奔走听命,为害州郡长达二十年。
方腊造反,以诛杀朱勔为旗号。童贯出兵讨伐,奉徽宗旨意彻底罢除进献奇花
异石,徽宗又贬黜了朱勔父子弟侄中当官的人,老百姓十分高兴。
然而盗贼平定之后,朱勔又重新得志,权势煊赫。禀性邪恶,品行肮脏的人,
恭候门下象奴才一样侍奉朱勔,从直秘阁到殿学士,随意可得;不愿依附的人则立
即罢免,当时人称“东南小朝廷”。徽宗晚年更加亲信和重用朱勔,在宫中谈论政
事,到外朝传达圣旨,大体上跟宦官差不多,进见皇帝从不回避后宫妃嫔。历任随
州观察使、庆远军承宣使。宋金联合攻打燕京成功,朱勔被加拜为宁远军节度使、
醴泉观使。一家人都做了高官,连供驱使的奴仆也位至金紫,天下人对此扼腕叹息、
切齿痛恨。
靖康之难,朱勔企图保全自己,仓卒之间拥扶大上皇(徽宗)向南逃窜,而且
想把太上皇迎到自己家里。钦宗采纳了御史的意见,将朱勔罢除官职,放归老家,
凡是通过朱勔而获得官位的人统统罢免。查抄没收他的财产,田产达到三十万亩。
台谏官仍不罢休,朝廷又将朱勔关押到衡州,移至韶州、循州,派人到朱勔流放的
地方将他斩首处死。(江小涛 译 )
[原文]
朱勔,苏州人。父冲,狡狯有智数。家本贱微,庸于人,梗悍不驯,抵罪鞭背。
去之旁邑乞贷,遇异人,得金及方书归,设肆卖药,病人服之辄效,远近辐凑,家
遂富。因修莳园圃,结游客,致往来称誉。
始,蔡京居钱塘,过苏,欲建僧寺阁,会费钜万,僧言必欲集此缘,非朱冲不
可。京以属郡守,郡守呼冲见京,京语故,冲愿独任。居数日,请京诣寺度地,至
则大木数千章积庭下,京大惊,阴器其能。明年召还,挟勔与俱,以其父子姓名属
童贯窜置军籍中,皆得官。
徽宗颇垂意花石,京讽勔语其父,密取浙中珍异以进。初致黄杨三本,帝嘉之。
后岁岁增加,然岁率不过再三贡,贡物裁五七品。至政和中始极盛,舳舻相衔于淮、
汴,号“花石纲”,置应奉局于苏,指取内帑如囊中物,每取以数十百万计。延福
宫、艮岳成,奇卉异植充牣其中。勔擢至防御使,东南部刺史、郡守多出其门。
徐铸、应安道、王仲闳等济其恶,竭县官经常以为奉。所贡物,豪夺渔取于民,
毛发不少偿。士民家一石一木稍堪玩,即领健卒直入其家,用黄封表识,未即取,
使护视之,微不谨,即被以大不恭罪。及发行,必彻屋抉墙以出。人不幸有一物小
异,共指为不祥,唯恐芟夷之不速。民预是役者,中家悉破产,或鬻卖子女以供其
须。斫山辇石,程督峭惨,虽在江湖不测之渊,百计取之,必出乃止。
尝得太湖石,高四丈,载以巨舰,役夫数千人,所经州县,有拆水门、桥梁,
凿城垣以过者。既至,赐名“神运昭功石”。截诸道粮饷纲,旁罗商船,揭所贡暴
其上,篙工、柁师倚势贪横,陵轹州县,道路相视以目。广济卒四指挥尽给挽士犹
不足。京始患之,从容言于帝,愿抑其太甚者。帝亦病其扰,乃禁用粮纲船,戒伐
冢藏、毁室庐,毋得加黄封帕蒙人园囿花石,凡十余事。听勔与蔡攸等六人入贡,
余进奉悉罢。自是勔小戢。
既而勔甚。所居直苏市中孙老桥,忽称诏,凡桥东西四至壤地室庐悉买赐予己,
合数百家,期五日尽徙,郡吏逼逐,民嗟哭于路。遂建神霄殿,奉青华帝君像其中,
监司、都邑吏朔望皆拜庭下,命士至,辄朝谒,然后通刺诣勔。主赵霖建三十六浦
闸,兴必不可成之功,天方大寒,役死者相枕藉。霖志在媚勔,益加苛虐,吴、越
不胜其苦。徽州卢宗原竭库钱遗之,引为发运使,公肆掊克。园池拟禁籞,服饰器
用上僭乘舆。又托挽舟募兵数千人,拥以自卫。子汝贤等召呼乡州官寮,颐指目摄,
皆奔走听命,流毒州郡者二十年。
方腊起,以诛勔为名。童贯出师,承上旨尽罢去花木进奉,帝又黜勔父子弟侄
在职者,民大悦。然寇平,勔复得志,声焰熏灼。邪人秽夫,候门奴事,自直秘阁
至殿学士,如欲可得,不附者旋踵罢去,时谓东南小朝廷。帝末年益亲任之,居中
白事,传达上旨,大略如内侍,进见不避宫嫔。历随州观察使、庆远军承宣使。燕
山奏功,进拜宁远军节度使、醴泉观使。一门尽为显官,驺仆亦至金紫,天下为之
扼腕。
靖康之难,欲为自全计,仓卒拥上皇南巡,且欲邀至其第。钦宗用御史言,放
归田里,凡由勔得官者皆罢。籍其赀财,田至三十万亩。言者不已,羁之衡州,徙
韶州、循州,遣使即所至斩之。